本文作者：Origami

千年前的耶路撒冷，十字军攘攘而来，熙熙而去。朝圣者眼泪流下，带走麻风。

铁与火能带来信仰、财富、声望，也裹挟着战乱、盗匪、疾病。不过显然骑士老爷们大多不在意后者。

但是总有人会在意的，比如医生。

圣约翰医院的院长杰拉德就为此头疼不已。

医院时期 图源：YouTube视频截图

作为一家教会医院，他们为伤员与朝圣者提供治疗与护理。实际上，别说药物短缺，医疗修士们经常连饭都吃不起。

战争红利没有为这家医院的经营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而残酷只能自己背负。

贫瘠的圣城无任何药品产出，所有的物资都靠运输，但大部分都会被盗匪抢走。

同时中世纪的医闹如同家常便饭，砍人只是常规操作。

修士袍挡不住盗匪们的匕首，自然也挡不住伤员手里的骑枪和佩剑。在日常护理中被砍死和玷污的修士修女不计其数。

当祈祷甚至祈求失去作用，杰拉德意识到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打不过就加入，这道理一直好用。

在向教廷的一次常规申请中，他划去了药品和圣水，加入了大量的铠甲与武器。

批准来的出奇快，1113 年，教廷认可了圣约翰医院的军事与医疗修会组织，正式承认医院骑士团的独立地位。

圣约翰医院的院长，也成为了医院骑士团团长。

教皇诏令 图源：YouTube视频截图

耶路撒冷：披上重铠，成为病患的王

一家单纯救助病患的教会医院无足轻重，但一家兼顾医疗与军事的集团就成了西方教廷和贵族的掌中宝：既能通过医护救助彰显主的仁慈，又能在前线成立强力的武装。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圣约翰医院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后，轻松解决了曾经让他们举步维艰的医院秩序和后勤问题。

披甲打仗，卸甲行医

图源：YouTube视频截图

药物富足、财源充沛后，医院骑士们也并没有遗失本心，反而扩大了医院的经营规模，同时制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他们对任何信仰的病患提供一视同仁的救助！

这对于一个宗教组织来说简直离经叛道，但骑士们认为生命与慈爱至上。

医院骑士们成为了圣地里最受崇敬和欢迎的人。虽不至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有史料记载，就连当时伊斯兰的苏丹们都对他们表达过崇高的敬意。

1113 年，耶路撒冷国王欣然接受了教会的指令，将国内的所有医院和慈善院交给医院骑士团管理，同时正式给予一座城堡，骑士团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底盘。

作为一只铁军，骑士团的武运昌隆，军威甚盛，在大大小小的讨伐中取得了不少战绩。

他们总是会出现在战争最前线，同时把医院开设到那里。医院骑士团手中的医院越来越多，甚至开张到了意大利和法国。

极盛之时，他们一度被称为「患者的王」。

医疗骑士在治疗友军

图源：Wikipedia

但繁荣如烈火烹油，隽永圣叹亦有悲歌。医院骑士团因军事而兴，也势必在战争泥沼中难以挣脱。

随着新月世界的全面反攻，1187 年，耶路撒冷陷落。被迫迁徙的骑士团开始走向衰弱。

1291 年，马穆努克苏丹国崛起，十字军王国四分五裂。骑士团乘船逃回欧洲，趁乱占领了爱琴海上的罗德岛。

百年辗转后，从医院里走出的小团体，正式成为一个骑士团国家。

罗德岛：从零开始的外科圣地

罗德岛，位于爱琴海东部，距离奥斯曼帝国本土仅 12 海里，既把持着天然航道，又是得天独厚的哨所。

骑士们脱下铁铠换上船袍，通过海军的发展迅速在基督世界中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

因作战迅猛，造血能力极强，医院骑士团在伊斯兰世界一度被称为「基督毒蛇」。

罗德岛时期 图源：Wikipedia

地中海上的群岛多如繁星，却只有医院骑士团所在的小岛打出了赫赫威名。不仅是敌人，连西方贵族们也很好奇。曾经仓皇逃窜的败家之犬凭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实际上，他们就干了三件事：打仗，治病，盖医院。

医院骑士团对医院有着近乎宗教狂热的情感，百废俱兴时，重建圣约翰医院就已经是第一议程。他们似乎总觉得医院过于狭小，甚至还有大团长把扩建医院写进自己的遗嘱。

在罗德岛的两百多年统治时间里，医院骑士团有一百五十多年都在新建或修缮医院。

曾经的罗德岛总医院，现为希腊博物馆

图源：Wikipedia

而他们续航能力极强的秘密，也是医疗孕育的果实：罗德岛极其重视外科发展。

因长期处于战争前线，罗德岛的医院里将内科医生与外科医生同时纳入固定的医师体系。这在当时是破天荒的行为：在宗教高压下，没有一家欧陆本土教会医院胆敢开设外科。

教会在审判中世纪外科医师

图源：Wikipedia

同时为了留住外科人才，医院为外科医生设立了专门的职位和手术室。而当时的欧洲外科则多由理发师兼职，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一卷中世纪手札记录了当年罗德岛的盛况：

15 世纪的外科术者皆以在罗德岛医院任职为荣，数百上千的船只穿越爱琴海，只为能靠柳叶刀成为荣耀的医疗骑士。

医疗发达与强有力的武装保护确保了罗德岛两百多年的繁荣，但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不会照顾任何一个神明的眷者。

1453 年，奥斯曼帝国攻占君士坦丁堡，标志着中世纪的终结。也意味着医院骑士团从基督世界的东方哨站沦为了绿色海洋的一座孤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骑士们拼死抵抗 70 余年后，终因兵力太过悬殊被迫投降。但慈悲为名的医疗骑士们再一次获得了苏丹的尊重，被准许和平离开。

1524 年 1 月 2 日，大团长带着骑士与难民前往意大利。失去国土后颠沛流离七年，在教皇的帮助下，他们来到马耳他岛继续他们的事业。

马耳他：落日余晖

文艺复兴时代，宗教改革此起彼伏，教廷威风不在。身为基督世界的利剑与蛇杖，医院骑士团在被时代抛弃的边缘拼死挣扎。

一方面在军事上他们又开始担当起地中海守门员的角色，咬死在对抗异教徒的最前线。

医院骑士团的军事重心完全变为海军

图源：YouTube视频截图

另一方面为了生计和影响力，医疗骑士们开始无可奈何的世俗化。

福祸相依，开放的姿态削弱了医院骑士团宗教上的纯粹和地位，但恪守的医疗事业却焕发新生。

尽管马耳他岛土地贫瘠，骑士们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还是建造了马耳他最庄严雄伟的瑰宝——神圣大医院。

直到 18 世纪，它都是欧洲最大最先进的医院之一。至今仍在做会议中心使用。

大医院的病房已经改为现代展厅

图源：YouTube视频截图

同时马耳他医学院在兴办大学的热浪中悄然诞生，可能是战事需要也可能是个人爱好，医疗骑士对解剖学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爱。

在亵渎尸体仍为禁忌的时期，时任的大团长就已正式下令开始解剖实践。宣布包括大团长在内，所有骑士死后的尸体都要用于解剖。

为了能够快速发展，早期的大团长会亲自进行解剖授课，并在整个国家内选举优秀人才外送留学。甚至打破了宗教铁规：给仍受歧视的外科医生颁发十字勋章。

不只是解剖学，内科外科等领域也是硕果颇丰。在这段时期医院骑士团共有 49 部医学相关专著问世，还有 20 篇论文保留至今。

马耳他大学医学院

图源：Wikipedia

但医疗上的有声有色，并不能挽救这个小国。18 世纪，工业革命开始，骑士作为中世纪古早越来越不受待见。

伴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骑士团的海外资产几乎全军覆没，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最要命的是，骑士团暗中资助法国皇室逃跑的事情被拿破仑知道了。灭门之灾顷刻而至。

仅仅两天时间，马耳他岛就在炮火下沦陷。1798 年 6 月 18 日，大团长带着仅剩的 16 名医疗骑士流亡海外。

自此，医院骑士团再没有拥有过任何领土。

尾声：千年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