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之后的罗马火车站

意大利情况越来越糟。3月11日22时，意大利总理孔特宣布“封国”，除了药店和食品店外其他所有商店关闭。此前已经将伦巴第大区的封锁线扩大到全国，居民在市内和城市之间不可随意走动，出门需要出示自我声明的路条，路条上填写个人资料和要去的目的地等，如果不属实，将担负206欧元罚款和三个月的监禁的法律责任。

意大利居民出门需要出示自我声明的路条

3月12日中国医疗救援队和31吨救急物资到达意大利的消息，给沉重的人们带来一线光亮。中国医疗队第一天的工作遇到的是语言不通的问题，翻译不够用，朋友圈里都在转发寻找翻译的信息，但估计不容易，医学名词先把人难住。我知道几个华侨二代报名了。救援队带来1000台呼吸机，真是救急了，听说一些病人就是因为没有呼吸机失去了生存的机会，还因为缺少呼吸机，医生只能以年龄为标准，先抢救岁数年轻的。

对比欧盟，意大利本来属于这个大家庭，在这艰难的时候没得到任何帮助，反而不断遭到邻居嫌弃。法国一网络电视台拍出以意大利国旗的三色做的病毒比萨饼镜头，激起全体意大利人的愤怒。

意大利感染者死亡1200多，人们将之归于意大利的老龄化。但我的意大利老公不这么看，他说被感染的外国人并不多：你看人家开蔬菜水果店的埃及人，不戴口罩；你没听说黑人感染吧；中国人多吗？也不多吧；我们意大利人吃的抗菌素太多了，抗不了病毒！

意大利这小国怎么成了这样子？6000万的人口，17000多人感染。人们说照这进度感染人数不久就能到10万、20万。这都是那些自媒体炒的，疫情初始就用什么“沦陷”这类字眼，结果真沦陷了。

意大利人就是太不在乎了，我想，大部分的西方人都该有偏见，觉得传染病只会发生在第三世界，尽管中国拉开那么大的战线，而意大利人还是不相信战火会烧到“美丽国”。

武汉疫情暴发初期，意大利中餐馆全军覆没。眼下更惨了，政府干脆来了指令，餐馆一律关门。伦巴第封城也没封彻底，火车还通，自己填个声明就行，很人性，但对抑制疫情做得不够坚决。封城后里面酒吧饭馆照开不误，只是缩短了时间。而这样人性的封城，需要考验公民的道德修养。最终，从3月12日开始，除了食品店、超市、药店和烟店，其余商业活动一律停止。百姓也真的害怕了，人们自觉地关在家里，也开始戴口罩了，而口罩则成为眼下意大利最难得到的奢侈品。

封城之前罗马的餐馆生意火爆

我儿子从北京回到意大利出差，先在家进行自我隔离14天，刚刚获得自由，就赶上意大利疫情暴发。他照旧去了托斯卡纳的酒庄，酒庄的办公室有20多名员工，大家都无心工作，话题就是冠状病毒。老板到英国出差，不敢返回意大利，说回去就出不来了，在英国还有可能继续去别的国家出差。于是，3月12日酒庄歇工了，儿子又回到罗马。

意大利人可没中国人那耐性，本来就易怒的民族这会都憋得难受，找茬打架。我和儿子去麦德龙买菜，那是一个供应餐饮业的超市，公司需要办卡才可进入，食品也基本是大的包装。排队付款时，一个意大利人说儿子加塞，一共没多少人，实属找别扭。儿子和他争论起来，店里保安也过来干涉。出了超市我对儿子说：“你这是何苦呢？他一定是开餐馆的，现在关门了，不能做生意了，你知道他有多少苦？找你出出怨气吧！这时候，都该互相理解一下。”儿子说：“妈妈，要不是你在边上，我真要和他好好打一架！”唉，这日子把男人都逼成公鸡一样，只想斗架。

意大利人没有中国人那种存钱的好习惯，他们基本是月月花光。一下子遇到难处，找别人借都不容易。3月13日意大利政府与工会代表开会，对企业保证，如果停工，由政府保证工人的收入。我想起我们编辑部对面的餐馆，做的罗马菜真好吃，生意怎么好都不夸张，周日正好顾客多的日子还不开门，老板夫妇觉得自己也该在周日休息，于是周日不营业，据说早两年周六也不营业。他们说钱够花就好了，不用那么玩命。此时，饭馆都关门，估计他们度过这段日子也不会太难，小有小的好处。

科索沃大街，平时是罗马最热闹的街道之一

原来是我担心北京的妈妈，现在轮到我妈对我不放心，老主动来语音，叮嘱不能出门。中国人特别聪明，早就觉得意大利那么不重视疫情不行，自己先把自己武装好了，备好口罩，关上店门居家。意大利温州人多，过去叫负债逃跑的人“跑路”，现在叫逃回国的人“跑毒”，中国语言太有意思。早点做“跑毒”还好，现在真要穿过万千封锁线，一路上随时可遇毒弹，到了祖国还得到指定酒店隔离。在意大利也有几个华侨染病了，好在第一个病人已经离开重症监护室，病情好转了。他所在的小城市皮琴察，市长是女的，也病了，基本自己在家隔离熬过去了。

早几天免费发给意大利人口罩，他们都不要，现在有的直接敲中国邻居的门讨口罩。我们也接到一个小市市长为市民找口罩的请求。

前些天编辑部收到一个五岁白血病患者的妈妈的请求，过去口罩可以从药店买，现在没有了，孩子们接受治疗时需要戴口罩。我在朋友圈发了找儿童口罩的消息，一个在罗马的叫柳郁的北京女士立刻联系几个华人妈妈，这几位母亲从给自己孩子留的口罩里分出一些，一共给了意大利妈妈50个。意大利妈妈不仅为得到口罩而激动，更为华人妈妈不收费用而感动。后来，柳郁知道罗马耶稣儿童医院所有患白血病的孩子都在等着口罩，建了一个“罗马耶稣儿童医院口罩捐赠群”，发起词是我写的，仅仅半天时间，买2万个儿童口罩的钱凑够了。现在口罩从深圳发出了，如果路上不出意外，不久就会到罗马的医院了。听说现在运输口罩和运黄金差不多，路上常有不法截留现象。

超市里，现在人们也戴起了口罩

周五晚上六点，我正在写稿，听到街上传来响亮的意大利国歌，以为足球比赛开始了，纳闷这时候怎么还会比赛，因为北部几个球员已经染病。后来知道是网友发起的快闪活动，人们在家的阳台演奏或唱歌，我邻居把扩音器调到最大声。居家的日子不好过，中国人有耐心，意大利人热衷社会活动，第一个封城的周末，总得想法弄出点动静。

意大利从北到南，响起了国歌。这旋律让我真的激动了，旅居意大利30年，国歌经常听，但从来没有一次让我如此热血沸腾，我是实实在在爱上这个国家了。从远方为祖国的灾难曾经提心吊胆，现在意大利也掉进深渊，身边有那么多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病人。

记得几年前，在佛罗伦萨的一个教堂，神父指着一扇窗子对我说：“人们愿意在这个位置祈祷，这儿向着东方，有很好的光亮，你们中国在东方，你们能给我们带来希望。”眼下，从中国传来的每一个抗疫的好消息，对意大利都是最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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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兰波，作家，意大利《世界中国》杂志社社长